凝視死亡:成為一位安寧心理師 ∣ 羅東博愛醫院-宜蘭人的醫院 

凝視死亡:成為一位安寧心理師

2021/10/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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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安寧心理師 楊淑敏

聆聽黃勝堅醫師的經驗分享,學習「親臨、同在」的陪伴,第一次感受到:冰冷,不再是死亡的唯一溫度。

修習國北護李佩怡教授的悲傷輔導、臨終關懷與陪伴、臨終照護等專業課程與台灣諮商心理學會所辦醫療諮商繼續教育系列課程;接受亞東醫院林欣怡安寧諮商心理師及台灣癌症基金會史莊敬諮商心理師的專業與實務督導,引領我踏入安寧療護領域。

猶記得在安寧病房遇見的第一個病人,從頭到尾只有「我好痛、沒有用了,給我一支針讓我死吧!不要再凌遲我了‧‧‧‧‧‧。」短短幾分鐘,幾乎可用「落荒而逃」來形容窘迫地逃離病房的我。

林欣怡督導說:「如果心理師遇此狀況,能說的話與醫護人員沒兩樣,病房何需心理師?」這句話至今仍在心上,常自問「我想成為怎樣的一位安寧心理師?」


翻看近幾年的心情紀錄,是我走向安寧場域的軌跡:

「強勢的外表、語氣,都被那雙無助、悲傷的眼給卸了妝……,那眼神,深刻到讓人想了心就酸……」貼身感受到白髮人送黑髮人的至痛。

「參與抗日剿匪的爺爺,挺起胸膛要保護病妻的身影……,比執子之手,與子偕老的諾言,更令人動容!」、

「看著病人、家屬對望著的眼神與微笑,苦難與共,不言自喻!離開8A前,輕抱家屬,看著她含在眼裡的淚潰決,邊笑著自己的愛哭,邊說著如果可以再多點時間……。」見證少年夫妻老來伴的陪伴,最是不捨也最是動人!

「直到你再也無力天涯海角四處去時,我終可安心守著你。」這樣的執意等待,究竟是怎麼樣的心情才做得到?

「望著家屬老邁的臉頰,這樣的淚水,令人不捨……」、「親眼見識生命電量的迅速流失……,為所愛的人而堅持的選擇或韌性,真的不是久病厭世、死亡恐懼簡單幾個字足以道盡……。」領受「安寧教師群」的現身示「法」,每個相處的當下都彌足珍貴,也都是最獨特的!


最近才看完《孤單又燦爛的神—鬼怪》,恩倬安慰鬼怪:「在世之人要更努力地生活,雖然偶爾會哭,但要更努力的笑,活得更堅強,這是對所承受的愛的報答。」很激勵人心的話。

但在今天醫療諮商的案例分享裡,想到的是:如果我的悲傷、失落未曾被理解、接納,甚至連我自己都不知道那是心底無法碰觸的痛、苦時……,「勇敢向前走」、「日子還是要繼續」、「更努力的笑,活得更堅強這是對所承受的愛的報答」諸如此類的話語,會不會讓我將某些記憶留在原地或遺落、不知所向,但情感卻仍跟著我繼續過日子……?莫怪,恩倬在失去與鬼怪相關的記憶時,仍會有莫名、難抑的悲傷。

進入安寧場域後,經常回顧生命歷程,再經驗過往的失落悲傷感受,不是沒事找事,也不是日子過得太閒,而是,藉此好好跟自己相處,好好疼惜那些受苦的自己,才有力氣好好地往前走,才有可能做到「更努力地生活,雖然偶爾會哭,但要更努力的笑,活得更堅強,這是對所承受的愛的報答。」提醒自己,覺察自己對於疾病、死亡的害怕、理解悲傷的多元樣貌與允許悲傷,是很要緊的。


「連著二天去了四個安寧居家,在長長的個案督導後,心裡迴盪的反思聲音是:「因著我的病痛,必須敞開家門讓半生不熟的護理人員及陌生的心理師進來時,我其實也將自己的隱私、尊嚴交出去了……。」

我看到眼前身為一個「人」的內在需求了嗎?還是我始終只看到『病』?」心理師被照會,常帶著照會者的感受、想法、評估來與案主接觸,但如何不被這些資訊干擾,讓自己保持純粹的心意與案主互動,以免壞了這個純粹的信任,而讓心始終持續著令人觸動的、以愛為名的、見苦不離苦的情感流動,是心理師與案主內在最靠近的時刻!


在8A,「告別」是常事。

2月底,頭一次遭遇到居家病人瀕臨告別邊緣,在場的人無不慌亂,我也是其一,唯有護理師指揮若定,讓我很快回復穩定,立刻與她有默契地分工,她負責臨終諮詢,我則帶著家屬與病人道愛、道別……。」

在安寧場域有些時日了,我以為我們對告別都沒在怕的,然而那年的6月初,我在實習階段所接的最後一位居家病人也走進告別之列,就在我去病房實習的前一天。

晨間交班結束,護理師忍不住抱著我哭。面對告別,我們只是表面優雅,心裡其實是害怕的

原來,告別這件事是需要用「心」學的,不是自以為不怕就真的不怕。

在安寧場域遇見的「教師群」教會我:悲傷是上天給予我們的功課,透過凝視死亡來看見並承認自己的脆弱,懂得身同感受地陪伴而不帶專業或知識的傲慢,漸漸理解悲傷將會化為豐厚生命的祝福予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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