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安寧共照師 黃欣綺
57歲的林女士，是一位頭頸部腫瘤末期接受安寧照顧病人「阿翰」(化名)的太太，因先生接受安寧服務而與我們熟識，勤儉持家且樂觀豁達是我們對林女士的印象。直到105年耶誕節前夕，林女士意外倒下。
那天，阿翰慌慌張張的跑進安寧病房想要請主治醫師幫忙，因為阿翰腫瘤手術後無法清楚言語表達，在一陣混亂後我們終於釐清，林女士昨晚突然意識不清送來我們的加護病房，診斷為右側腦出血，安寧團隊同仁先安撫阿翰的情緒，緊接著與林女士家人、醫療團隊一同召開家庭會議，說明病情及預後，手術的成效、風險及後續的照顧問題等，全程陪伴著阿翰給予適當的情緒支持。
當時阿翰只求盡力救治、盼太太能夠清醒，就算往後需要臥床依賴別人照顧，他也願意，說到這他早已淚流滿面。
安寧共照團隊訪視林女士，原團隊主治醫師說，病人腦幹出血且腦室內充滿血液，清醒機率低，連帶影響呼吸狀況，需考慮是否要插管維持呼吸；阿翰思考後，問起將太太轉至安寧病房的可能性，並在太太仍然意識不清的情況下，阿翰為太太簽下了不施行心肺復甦術及不施行維生醫療同意書，安寧共同照護照會啟動了。
在安寧共照期間，我們安排臨床宗教師訪視林女士，這位還來不及喘息就倒下的癌夫照護者，進而了解她們還有一段坎坷的過去：愛女因意外往生，夫妻倆以大愛原諒了女兒朋友闖下的禍，還為女兒做眼角膜與大體捐贈。
臨床宗教師告訴林女士，是時候可以嘗試自己放手生命，為自己的生命做主，「若見到佛菩薩，要抓緊機會跟著菩薩去。」 在照顧林女士的同時也關懷阿翰的心情，阿翰知道太太仍有一絲牽掛，未來若情況持續，他會負責照顧，但若病情不樂觀，他希望太太能好走，不要再受苦了。
阿翰用紙筆寫下，自己14歲就開始上班，19歲開始當老闆，曾經存款兩千多萬，但後來夫妻倆陸續替人做保，落得不好的下場，也因此讓家族瞧不起。安寧護理師陪伴並傾聽，告訴阿翰，這個時候可以利用手的觸摸來傳達哀傷的訊息，「讓太太知道，我正陪伴著你」。
阿翰的兒子，面對家人接連因病倒下和離去，習慣把情緒放在心裡，過去偶爾會向媽媽訴說，但現在媽媽倒下了，孩子也更加封閉了。在臨終之際，兒子逐漸放下心房，告訴媽媽，會好好照顧自己及爸爸。
由於阿翰也是安寧居家病人，家裡並不寬裕，社工師協助阿翰處理喪葬事宜，申請安寧照顧基金會協助林女士之喪葬費用，讓家屬並不孤單面對臨終。
我知道這段過程對於有病在身又突然頓失牽手的阿翰來說，非常難熬，阿翰表示，自己常常想ㄧ次吞下安眠藥了斷......，我們告訴他，這是正常的悲傷反應，請不要刻意的壓抑，情緒爆發的時候，可以獨自前往壽園從中紓解思念情緒，獲得生活下去的動力。
我說，往後的人生可以將思念規律化，在特定的時間與地點思念，嘗試與思念相處。在這段回顧生命的過程中，我發現他漸漸願意分享夫妻認識時候的光景。也看到他開始跟家族的人有了互動，進而增加了他的自信心。
面對自己的主要照護者一夕之間臥床成為病人，夫妻兩人角色瞬間互換，我知道他為太太選擇善終須要很大的勇氣，但在安寧的路上送走摯愛，不留遺憾，無形之中也為阿翰自己帶來勇氣，找到力量繼續活下去。
